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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2

倒带 花舞陌轩 发表时间: 2023-01-10 16:01:06

仅一句话便成功地将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沈绮年苦笑着想,似乎一直以来她扮演的都是这样毫不合群的砸场角色,以至于这么多年来,能够偶尔有联络的旧同窗只剩下乐观开朗、跟谁都能够打成一片的韩妮嘉,这次能够接到邀请,也算是受宠若惊。

厨师适时地将美味佳肴一道道地摆上来,晚餐是自助餐的形式,老同学们便顺水推舟地散了场,三个两个聚作一堆去拿吃的。

最后一遍扫视过人群,确认那个人并不在这里,沈绮年悄悄地拉过正在兴致勃勃地堆着水果沙拉的韩妮嘉,鼓起勇气耳语道:“他……没有来吗?”

“咦?”韩妮嘉愣了愣,正想开口问那个人是谁,却蓦地顿住,而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没有,我记得薛跃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再帮你问问?”

“别,我就是顺口问问而已。”沈绮年连忙摆手拒绝。

“小时候不懂事,那时候小打小闹的感情怎么能当真呢,你见过哪对学生情侣真的坚持走到最后了?”韩妮嘉睨了她一眼,带着些嗔怪的意味,“你老实和我说,跟律师吹了是不是因为他?”

“怎么可能。”沈绮年苦笑,“连你们都找不到的人,我哪有那个本事找到他呢。”

“也对,那家伙太奇怪了,一毕业就成了失踪人口,上学的时候还跟我们玩得好好的呢。”韩妮嘉吃了一块哈密瓜,若有所思的模样,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沈绮年的表情却有一刹那的恍惚。

每当听到“毕业”二字,首先在脑海中浮现的不是焚膏继晷的高三,也不是高考结束之后那绵长潮热的暑假,亦不是热闹的毕业典礼与谢师宴。

黄昏的教室里,光线像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颗粒,缓慢而奋力地浮游。

男生太过接近的侧脸,表情已经看不清晰,只有对白还能完整地记起,证明那是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身边韩妮嘉还在说着什么,旁敲侧击地问起沈绮年和曾经的未婚夫分手的原因,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生怕一不小心踩了痛脚,让对方当场崩溃。

“只是单纯的没了感情,好聚好散而已。”平静地给出最官方的答案,沈绮年低头看了看手表,露出抱歉的表情,“我得走了,晚上和其他人约好了。”

“啊……”韩妮嘉发出惋惜的叹气声,“不可以改期吗?我们晚上还要去桌游吧呢!”

“麻烦你转告他们一声,我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我再请大家吃饭。”沈绮年婉拒了韩妮嘉的挽留,再三保证会再跟她联络,才匆匆离开了会场。

这一次的确是小心得没有被谁发现。

走到会馆门口,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天地摇曳相接,一片嘈杂的声音,看起来应该不会马上停,沈绮年咬了咬牙,径直冲到了马路旁边,遮遮掩掩地等了五分钟才等到一辆空的的士经过,衣服已经湿了一半。

报上了地址,从后视镜里隐约看到司机有些不满的目光,她连忙从包里拿出面巾纸擦掉座椅上的那些水渍,也顺便擦了擦湿漉漉的发梢,好在头发只有披肩长度,并不碍事。

再次低头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前面堵车堵得厉害,估计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沈绮年索性也不再催促,反正宴无好宴,不需要她表现什么诚意。

等她到达海景苑时已经是七点钟,比约定时间迟了半小时,一身衣服又湿又皱,免不了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沈绮年今天也不是来示威的,便坦然对迎宾小姐表示有定桌,一位刘姓小姐已经先到了。

走进里间大厅,沈绮年远远地便看到一身白裙的刘籽涵坐在那里,似乎是刻意穿了宽松的衣服,却更显得胳膊腿细长,苍白的侧脸朝着窗外的方向,有服务生殷勤地走过来添加茶水,她却也没有反应。

沈绮年径直走了过去,向对方点了点头算是寒暄,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明明是刚被雨浇过的沈绮年看起来更狼狈一些,刘籽涵的模样却更像个受害者,在看到她的时候,双眼里立刻充满了戒备的光芒,却还是硬撑着微笑起来打了招呼。

“抱歉,路上堵车。”简单地解释了迟到的原因,服务生递来菜单,沈绮年也不推辞便接下来,抬起眼征询着刘籽涵的意见,“能吃辣吗?”

慌乱地点了点头,刘籽涵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一点都不咄咄逼人,也毫无哀伤悲愤的模样,反而从容自若,愈发地搞不明白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点了几道菜之后,沈绮年将菜单推给刘籽涵:“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加的?”

“没关系,就这样吧。”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刘籽涵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再加,交叠在膝上的双手默默地握在一起,不自觉地用左手食指的指腹,去摸右手中指上的戒指。

几道做法比较简单的菜很快便上来了,沈绮年看起来的确是饿了,二话不说便举起筷子开吃,刘籽涵挑挑拣拣只吃了一丁点,时不时拿湿毛巾捂住嘴巴,小心翼翼的模样又仿佛像是在默默地示威。

“四个月应该不会再有害喜的感觉了,你还是多吃点吧,对宝宝也好。”沈绮年专心地剥着白灼虾,冷不丁地扔出这么一句话,吓得刘籽涵险些连筷子都拿不稳。

“你……都知道了?”刘籽涵秀气的双眸瞠得大大的。

“嗯,萧寒烈都跟我说过了。”将鲜甜的虾肉送入口中,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沈绮年从容地微笑起来,“我们早就已经谈了分手了,你放心,我不会纠缠。”

刘籽涵咬住了下唇,盯着沈绮年看了半晌,眸光中充满了不信任,她默默地抬起手来,去夹离她较远的那盘百合鸡柳,中指上的戒指泛着柔和的冷光。

沈绮年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垂下眸去喝汤,不动声色的模样让刘籽涵更加不安起来。

“他应该是会娶我的。”她颤着声音说道,“这个戒指就是他送给我的。”

本应该是示威的话,却说得如此底气不足,起初她以为自己会永远逃避沈绮年,但自从发现萧寒烈藏在枕边的锦盒之后,她便产生了邀约沈绮年的勇气。

也许他会晚些再赠给她,然后向她求婚,但她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自作主张地偷偷戴了出来,徒作给自己注入勇气的护身符。

告诉自己,或许她是被爱的。

“小姐,这里麻烦埋单。”沈绮年喝完最后一口汤,抬手招来了服务生,低头从包里取信用卡的同时,手腕被一股冰凉的力道握住。

“让我来,是我叫你出来的。”嘴唇紧紧地抿起,刘籽涵秀气清瘦的面颊却透出倔强,就连细枝末节都不愿意落了下风。

沈绮年叹了口气。

“萧寒烈有什么好?”她看着刘籽涵的双眼。

“……我很爱他。”刘籽涵低下头去,蓦地就红了眼眶,这大概是今天她说过的最诚实的一句话。

“我知道你们还是有联络,今天我约你出来的事情,你可以不要和他说吗?”已经到了委曲求全的地步。

“我不会再和他有联络。”明明对面是抢走自己恋人并怀了他孩子的女人,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沈绮年却生出一抹近似于怜悯的情绪,“你没有必要这样委屈自己,如果他真的是个可靠的男人,就不会让你这么不安。”

“只要你不再见他,我相信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人。”将手轻轻地落在小腹上,刘籽涵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另外一个更加强大的护身符,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你放心。”沈绮年忽然觉得“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精辟。

没有再去抢账单,她站起身来简洁地说了“告辞”,生怕再呆下去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刘籽涵戴着的那枚订婚戒指,它曾经在自己的中指上呆过,并认为有朝一日,旁边的另外一根指头也能戴上相同的戒指,然后就这样平静而淡然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提出分手的那天,她把它褪下来还给了萧寒烈。

没有争吵,没有哭闹,或许平静更能够让两个人对彼此死心,萧寒烈收下了戒指,原本沈绮年以为他一定会扔掉,没想到他仍然把它留在身边,讽刺般地成了他的新欢用来对自己示威的道具。

即使是潮热的夏季,一入夜却还是令人觉得湿冷,沈绮年淋了雨,走在路上便觉得嗓子有些发疼,怕是要感冒了,自己住的公寓已经不远,她想着回家赶紧喝一杯姜茶驱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虽然沈绮年住的是中档的公寓小区,据说每晚也会有保安巡逻,但还是偶尔会发生抢劫盗窃事件,一排路灯五盏坏了三盏,一到晚上独自走夜路总是有些心慌,一只猫咪冷不丁地从沈绮年的脚边蹿过,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抬头看了看公寓已经不远,每一个窗格里都漏出暖融融的灯光,沈绮年抱紧了包埋头走着,在经过最后一个转角处时,右边的肩膀忽然被人抓住,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用肘部用力向后顶去,却被那人闪开,另一只手变本加厉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浓浓的酒气冲进鼻腔,沈绮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可以与对方匹敌的力气,索性放弃了挣扎,极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奇怪的是对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捂住她嘴巴的手渐渐无力地垂落,然后缓缓地圈住她的肩膀,与另一只手交握。

沈绮年几乎是已经被那个人抱在了怀里,僵硬的背脊能够感觉到他胸膛的热度,下巴也搁在了她的头顶,正疑惑着这个色情狂是否有什么奇怪癖好,却意外地惊觉这个动作太过熟悉,迟钝的嗅觉终于在浓烈的酒气当中发现属于那个人的气息,它曾经令自己感到熟悉和安心。

“绮年……”他开口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在意识到身后的人是谁之后,沈绮年反而冷静下来,她用力地扯开他的双臂,转过身去就给了对方一个耳光。

虎口震得发麻。

而被打得侧过身去的萧寒烈却仿佛一刹那失去了控制,脑袋撞上了墙壁发出骇人的闷响,修长的身躯倏然倒下,死气沉沉的仿佛没有了呼吸。

沈绮年睁开双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也顾不得是否和人有过什么约定,蹲下身来猛地摇了摇他的肩膀,只听一声压抑的呻吟从他口中溢出,额头被撞的地方竟然已经出了血,沈绮年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粘着血的额发,竟然触手火烫,这才发现这家伙的衣服居然也湿透了,不晓得已经在雨里站了多久。

萧寒烈躺在那里,明明都已经神志不清了,还是昏昏沉沉地叫着她的名字,一双剑眉锁得死紧,抓住了她的手就不肯放,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

沈绮年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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