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之后，廖云心就在虞婼的教室门口等着了。
见到虞婼的身影，她踮起脚尖，招了招手示意：“小鱼！”
“云心。”虞婼笑容清浅，轻声回应着。
眼前的少女眉目洋溢着喜意，琥珀色干净澄澈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曾经逝去的一条鲜活生命，再次在她面前灿烂绽放。
被廖云心身上的活力所感染，她那满是心事的沉甸甸的心也变得少许轻松起来。
“嘻嘻，有没有很好奇我送你的礼物？”廖云心眨了眨眼，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猜猜里面是什么？”
熟悉的场景唤回了她模糊的回忆，虞婼一时失笑。
上一世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我猜是首饰。”
“诶诶？为啥你会知道！”廖云心大吃一惊。
“因为一看就是你喜欢的东西嘛。”虞婼打开盒子，毫无意外地看到一条精致昂贵的宝石项链正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黑色底座上。整块宝石呈半透明的湖蓝色，中间是深沉的墨蓝，仿若有一道流动的光在其中闪烁，不过分璀璨夺目，却足够符合她的气质。
虞婼抚摸着石头清凉温润的质感，笑了笑。“谢谢，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廖云心嘟了嘟嘴：“不是我选的啦，是我哥。我本来想买另一条给你的，结果他说这个更称你。”
虞婼嘴角的笑僵住。
前世倒是没听过廖云心提过这茬。
不过她和廖家那位长子没有什么往来，顶多是之前随着父母上门拜访时见过寥寥数面而已。
可能对方只是心血来潮吧。
“那也替我谢谢你哥哥。”
“你可别谢他。”廖云心做了个鬼脸，“他要是知道我把这事给抖搂出去了，肯定又要欺负我。”
虞婼轻声笑着：“你们兄妹俩的关系真好。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有个这么疼你的哥哥。”
“呸呸呸，他才不疼我。他是魔鬼，恶魔，独裁者，封建家主！我迟早要脱离他的魔爪！”
虞婼眼带笑意地看着她耍宝的可爱模样，原本遗忘到角落的那些回忆逐渐涌上脑海。
她自以为在班级里人缘不错，一向待人大方，与人为善。但没想到，自她家出事之后，身边的同学不是故意疏远她，就是背后说她的闲话，更有甚者，直接落井下石，对她进行欺凌。
而在那时，唯一一个待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愿意伸出援手的朋友就只有廖云心了。
可惜，她们俩最终还是淡了联系。
直至最后……虞婼都不知道廖云心是因为何事而自杀。
二人打闹了几句，廖云心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收敛起了笑容，叹了口气：“小鱼，你帮我出个主意吧。”
“怎么了？”
廖云心把她拉到人少的楼梯口处，脸上的表情又纠结又难过，虞婼还是第一次见向来活泼开朗没心没肺的她露出这样的神情，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大事。唉，就是……现在不是高一下学期了嘛，我爸妈就老是嚷嚷着分班的事情。我真的，完全，十分，一丁点，都不喜欢理科，让我学物理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而且比起学文理科，我更想艺术……
可是我爸妈就很反对让我考艺术，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妈，眼看着我妈就能把我爸给说通了。结果，我哥一回家，就把我的方案给否掉。他说让我和他一样学理科，以后才有出路。你知道我爸妈都可听他的话了，我还没表态呢，他们就拍板钉钉让我学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这……我想，叔叔阿姨也是为了你好。”虞婼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不懂！我真的是，让我学物理还不如让我直接从这里跳下去好。”廖云心烦躁地挠着头，“而且，我真的很喜欢音乐，我不明白，为啥他们可以这么信任老哥，却一点都不支持我的梦想。”
闻言，虞婼沉默了片刻。
“父母总是希望给孩子安排最圆满的道路。”说完，她笑了笑，注视着廖云心的眼睛，“但是，我和你一样，并不赞同由他们完全主导我们的人生。既然是你的梦想，我支持你。”
虞婼没说出口的是，她有着数十年后的记忆，清楚知晓华夏国的发展轨迹。
十年后的华夏国，学历贬值极为严重，大把的高校生毕业之后茫然无所去。所以，与其一味地追求高阶级高学历，还不如想清楚自己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太好了，我就知道。”廖云心松了口气，“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过我父母那关。唉，其实说服我父母不是难事……难的是怎么说服那个大魔头。”
“虽然我和你哥不是很熟，但我感觉他不是一个难以沟通的人。你好好地把自己的诉求说出来，我相信他会理解的。”
廖云心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声：“那是对你。”
“嗯？你说什么？”虞婼不明所以。
“没，没啥！”廖云心上前一步，握住虞婼的手，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恳切真诚地说道：“小鱼，要不然……你帮我个忙？帮我把我哥给说服了，他只要答应让我学艺术，我们家肯定就没人反对。”
“哈？我？”虞婼尴尬一笑，“可是我和你哥根本就不熟啊，你看，我和他这么多年总共说过的话都没超过十句。”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帮我，不论成不成我都会很感谢你的！呜呜，求求啦，小鱼，帮帮人家这次吧。”廖云心双手交叉合十托在下巴上，眼睛里满是恳求。
“好，好吧。”
终究是心里莫名的愧疚之情作祟，使得虞婼情不自禁地应许下了这桩苦差事。
“嘿嘿，我就知道，小鱼最好啦！”廖云心兴奋地跳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快上课了，我先走啦拜拜拜拜，等回家我把我哥的号推给你。”
她像是一阵风瞬间消失在了虞婼的视野中。
虞婼拿起那颗清冷如皎月的浅蓝宝石，看着石头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光芒，神情莫名。
*
回到教室后，明显能感受到众人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虞婼也并不在意，对她而言，无视这群人就已经是她不计前嫌了，更别提装出一副大善人的样子去和他们打交道了，既然已经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又何必要犯贱再遭受一次呢？
她的人生，自从重生的那一刻便走上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
刚一进家，虞婼就发觉了门口摆着一双男人的皮鞋，她心里一跳，掩去脸上的厌恶和阴郁，面无表情地换鞋，走进屋子里。
客厅灯火通明，女人正坐在沙发的一侧，眉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欣喜，见她来了，朝她笑道：“小婼，你爸爸回来了。”
只是瞧了那人一眼，虞婼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般定在原地。
她以为自己能够轻描淡写地揭掉曾经的伤疤，她以为经历种种磋磨后她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她以为再次见面时能够坦然面对这个男人……
可是，她没有。
虞婼低下头，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眼神中的恨意和冷漠，哑着声音道：“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先回房间休息了，晚饭不要叫我了。”
说完，她几步上了楼，没有再看沙发上二人的表情。
关上房门，隐隐还能听到父母的讨论声。
“这孩子，也真是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却理都不理。”
“唉，主要是我平时太忙了，就疏忽了对她的关心，她不愿意亲近我也是正常。”
“奇怪，小婼平时不是这样的……或许真的是身体不太舒服。我等会给她煮点粥送过去，总不能什么都不吃。”
……
虞婼放任自己身体重重地摔在床上，被柔软的绒被包裹呼吸道的窒息感令她浑噩的头脑愈加昏沉。或许，只有在此时此刻，她才能真正有活在当下的实感。
如果刚才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刀，她可能会忍不住捅进那个男人的体内。
他从没有一刻爱过她们母女。
那人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了另一对母女身上。
对他而言，虞婼母女只是用来在社会上伪装自我的道具罢了。等到失势的那刻，就立马把她们踢开，弃之如敝履。
不行，她一定要让母亲摆脱那个人。
虞婼猛地直起身，只要让母亲知道那人的私生女的事情，说不定还能赶在那个男人事业失败前成功离婚。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把她从失魂中唤醒，虞婼打开手机，看到了来自陌生昵称的好友申请。
——孤舟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孤舟？
虞婼一愣，转念就想起了下午和廖云心的那番谈话。
不会是……
廖云衡吧？
